casket

CC是植物。

【学校】以我之眼

#旧文,每次去本家翻链接好麻烦所以放一份

chapter.炼狱
——疯子!他们都是疯子,活在血腥中的疯子!我要逃离这个崩坏的、不该存在的世界,回到阳光下去!

vol.1
​头痛。
​从黑暗中苏醒过来,我的身体只用这么一个从各种意义上都不会让人高兴的信号回答我。
​我坐起来,衣服和薄被之间发出难听的摩擦声。环顾四周,剥离了大片石灰的墙面,满是灰尘的地面,以及相同规格的四张床,而且是上下铺——却只有我一个人。整个房间的空间很小,如果这八张床都有主人的话,这地方该会挤得没有可供呼吸的空气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这里绝对不是我的家,有什么人把我一下子弄进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我想起刚才刺耳的声音,向下看到了声音的源头——衣服上用别针别起来的一大张纸,它现在因为摩擦而被撕裂了一部分。
​我把它取下来。
​“№264618,瞳”
​字迹很潦草,除此以外也无法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这六个数字和一个文字代表的是什么,恐怕没人能为我解答,但毫无疑问,它们很重要。
它看起来如此的熟悉,我的血液中涌动着一种本能,想要回应它。
​是什么呢?
​或者说,是谁呢?
​我回忆过去,想知道那漫长的黑暗里到底有什么,但失败了。
​我失去了几乎所有东西,手上只有一行数字和一个名字。
​身下是一张床,长宽堪堪能容纳我,身上的薄被也仅能盖住我的脚尖,在这个不太适合的季节里绝对说不上舒服。
​我顺着扶梯爬下床,推开了那扇看起来早该退休的木质门。
​外面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是一条走廊,两个没见过的女生用警戒的眼光看着我,她们身后是两扇一模一样的灰色木门,和我身后那扇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走廊这一面是墙,有很多同样的门贴在上面,从走廊这头直至那头,像是没有创意的画家无聊时的杰作,想必每一扇门后都是一样的小房间。走廊另一面则是通向外面的,由一层不高的台阶连接地面,我没有多作犹豫,在两个女生惊讶的目光里踏向外面。
​虽然地面不太平整,但依稀可以辨认出这里曾是一条路,路的始端是这些小房间(我现在回头才发现这是一幢建筑),而末端隐没在前方大大小小的障碍物里。我沿着路的方向往外走,经过一处水泥块堆砌物和一块用铁质围栏圈起来的空地时后眼前终于开阔起来。三三两两有人经过我的身边,各执刀具,或是棍棒。脚下的路不再像之前那样不清晰,并且分出支线,流入前方的——我忍不住仰望——建筑群中。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看到的东西。
​它们很高大,比出发地的那个小建筑高很多,每一个都划分成好几层,每一层又有许多门。
​就像我出发的那个建筑一样。
​无数的门像是一只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在它们之间徘徊一阵后,我终是没有勇气跨上台阶,探一探这里的虚实。况且我的目标只在于逃离,这些陌生的建筑还是少碰为妙。
​我终于在一个布告栏前驻足——它的面门上贴着暗红的“布告栏”三个字。

​    “新生报到指南”

一个醒目的大标题映入眼帘,几行小字标注了这是第一校区,下面是这个地方的简易地图,简单的标着“教学楼”“行政楼”这些地方。教学楼按顺序编上1,2,3 的号码,二号教学楼上标了一颗星,是我的位置。按照地图的推算,我出发的地方是宿舍,宿舍和教学楼中间还有操场和实验楼,学校的大门被画在地图的最上方,靠近行政楼。
​我倒很想敲开布告栏的玻璃把地图撕下来,无奈好像早被人料到,布告栏的玻璃任我怎样敲打都不动分毫,反引得周围的人侧目,为了不再引人注意,我只得悻悻离开。
​教学楼到行政楼的距离不长,只要沿着路一直往前跑几步就到了。按照地图上的距离来算是这样没错。我拢紧身上单薄的大衣,反复摩挲上面的扣子。就这样去大门,会不会太显眼?这样的装扮是否与其他人不同呢?如果、如果他们在我不会注意到的地方做上记号,识别我的身份呢?脑子里乱作一团,手心的汗珠被抹在扣子表面,唯一的感知只有扣子表面的冰冷光滑,还有扣眼之间的棉线。周围的人,在看着我吗?似乎⋯⋯没有⋯⋯不对,刚才有人往这里瞥了一眼!会被认出来吗?如果被找到,胜算是否能大于零呢?
​单薄的衣物似乎要被四周的目光洞穿。
​不,要表现地自然些,神态不要太僵硬。我的脸都白了吧?想到这里我把脸埋进衣领里。希望不要被他们看见。
​扣子依然光滑。棉线有三缕,彼此之间叠起来的地方被我的指腹理顺,现在正安静地接受汗水的浸渍。
​只要继续保持⋯⋯
​为什么要把地图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呢?
​这个念头从脑袋里爆裂开来,让我停止了一瞬间的生命活动。
​为什么呢?我不敢去想。
​这种显而易见的错误不会有哪个傻瓜去犯,却能让我轻易上钩。所以⋯⋯那个出口⋯⋯
​大脑这么思考,双腿却依然机械地摆动,穿过重重的人群和目光,穿过一排排泛冷光的利刃。
​“哟!”有个提着棒球棒的男生朝我的方向吹口哨。是、是在看着我吗?是被发现了吗?还是⋯⋯我的心像手心的扣子,被紧紧地揪着。
​我像一只迷宫中的老鼠,自以为的寻找出口不过是猫咪眼中的白费力气。
​所幸他又离开了。
​建筑群到了尽头,黑色的“行政楼”三个字糊在最后一幢楼上。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出没了。
​我几乎要双腿一软跪下来了。这样⋯⋯成功了吗?真的?
​这个被称为“学校”的地方的出口——灰色的密林中,一条窄窄的小路幽幽延伸。
​并没有可疑的人守着,也没有人认出我来。是我想多了吗?
​那么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呢?自由?危险?布告栏的地图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如果这真的是出口,不会有人傻到把它的位置标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想要反身离开,却像是被什么抓住了脚踝一样硬生生停下来。出口本身的存在不就是对它自身最好的说明吗?
丛林中的路越来越窄。
​离开学校越来越远,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又提上去。周围很安静,只有我一个人。
​身边参差的草叶渐渐合起,在不远处汇成一片,我费力地拨开它们,手心被割开的细伤口开开合合,不怎么流血,只是有些刺痛让人难受罢了。我暗道这像是领我去哪张满是獠牙的张开的大口。
​离走出学校已经有大半天了,树林依然看不到尽头,满眼都是一模一样的树和草,辨认不清方向。
​光被挡去了大半,树林中的一切看得并不清楚。然而在这里摸索了这么久,我就算再笨也知道是迷路了。
​“真丧气。”居然在这种地方失败,我靠住一根树干停下来休息。脚边摩擦杂草的“沙沙”声停止后,前方竟然传来微弱的音乐声⋯⋯是那种欢乐的⋯⋯乐声。
会是什么东西呢?就在离学校不远的树林中隐藏着。
​去看看吗?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那么⋯⋯
​“谁?”陌生的声音陡然出现,我的双腿差点在那一瞬间支撑不住身体——事实上它们也不需要发挥支撑的功能了,因为我已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后领提了起来。
​着锈的大门半开,立在前方不远处。欢乐的乐声源源不断地传出来。“游乐场”三个大字生生闯入我的视线。
​游乐场?这个地方居然有游乐场?!
​“喔?竟然有只蝼蚁敢进本大爷的私人领地。”
​被强硬地扭过了脸,红发的少年笑嘻嘻地看着我,金色的瞳在还算亮的天色里闪着光。
​“你的胆子倒是挺大的嘛。没有人告诉你,这里是禁地吗?”他笑着,眯起像猫一样的瞳,伸出舌头舔唇边的红色痕迹。
​“我、我只是迷路了,放开我!”我慌忙挣扎起来,用微弱的声音为自己辩护。
​“哼⋯⋯没见过的面孔⋯⋯新人?”那人的声音里带了些扫兴,然后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没有准备的我跌坐在地上。
​“痛⋯⋯”我条件反射地朝他瞪眼,目光在触及那副金色瞳的瞬间被生生逼退。他的眼睛像蛇一样,我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难受,好像自己被他当成了猎物。我甚至感觉到血液从毛细血管的末梢开始结冰。
​“我只是按照你的意愿来而已。”他说,“不过你看起来真是个随时会死掉的废物呢。这里的一次性消耗品实在是太多了,像你这样的虫子随时随地都是会死掉的。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让你付出一点点的代价取悦本大爷如何?”
​我慌乱地点头又摇头,愉悦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
​“那么——去死死呗。”银色的手枪缓缓地抵上了我的脑门。
​可悲的是我连发出一点声音的力气,不,是连思考该怎么办的力气都没有。“终于到了这一步”这个念头一闪而逝。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只有白光一片,大概连瞳孔都已经放大,做好随时去死的准备了。
​这样被那冷冰冰的东西支着大约过了一个世纪,听觉和视觉才回归。身体依然止不住地抖动,说不清是腿抖地厉害些还是上肢,可能连发梢都被吓得竖起来,辛亏是坐在地上,否则一定会摔得很难看。太阳穴边的硬物忽远忽近,隔着发丝,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用头皮临摹出枪口的形状。
​“哈,被吓到了?”那家伙收回手,嘲讽似的轻笑出来,“以为爷要抹掉你?我——才——不——会——呢——白痴!”
​难以置信,刚才差点就要死掉,现在又可以活下来了吗?
​“啊啊,明明是这么弱小的蝼蚁,轻轻一用力就会死掉,真搞不懂你们欠发达的小脑里在想什么。连挣扎都放弃,实在是太无趣了,爷懒得动手。”银色的凶器在他的指间灵活地旋转,明明看起来很沉重却灵巧得只剩一道银光。
​不论如何,能活下来的话⋯⋯
​“不过,想在学校里活下去,不变强可是很容易死掉的哦?”他的表情又丰富起来,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一般,“啊啊,挣扎着活下去吧,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迸发出美丽的光芒,在充满杀戮和绝望的世界里像蝼蚁一样活下去——不过要是再闯入这里的话——”他笑,把左手的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爷会亲、手、抹、杀你喔。”
​我几乎听得见全身的骨头在他的话中战栗作响。
​“好了,你滚吧。”
​已经记不清是如何僵硬地转身,和来时全然不同地迈开腿飞奔起来,急切地离开这个地方。脚边突然扫过的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息擦过裤腿,身后是少年的笑声。
小腿中了一枪,痛得麻木。浑身的血液似乎全部涌向了腿部,滴滴答答的,染红了身边的土地。
​什么啊!怎么会这样!
​诡异的学校,奇怪的少年,还有突如其来的攻击,这是什么鬼地方。

vol.2
​已经十天了。
​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已经有十天了。
​第一天我在所谓的游乐园遇见了奇怪的红发少年,后来在布告栏的指引下领取了这个地方发放的校服、书本和生活费。负责发放物资的女生告诉我,“瞳”就是我的名字,264618则是编号。
​第二天我在食堂领取了食物,不过很快被其他人堵住,抢走了这一个月的生活费。
​第三天我找到了校医务室,校医为我的腿伤做了简单的包扎,并且告诫我不要再走到那边的树林里。我当然不会去第二次,除非我想死一回。
​第四天我在一号教学楼的教室里听了一天课,虽然发放的课本封面标着物理化学,老师讲的却是近身格斗和医药学以及如何对付吸血鬼。我认识了一个自称也没有任何记忆的女孩子。
​第五天我基本适应这里的味道,也不再因为路边的残破手掌而吐得昏天黑地。
​第六天学校老旧的广播发出公告,把我刚认识两天的同伴叫去办公室。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她。
​⋯⋯
​每一天都循环在噩梦中,奇怪的是我已经习惯这样的节奏了。
我知道了所谓学校是指这块不能出逃的地方,所谓抹杀是让不听话的学生永远消失的手段。偶尔会想起那个少年来,他说的那番话像是警告更像是劝说,劝我不要离开。事实是那些有离开念头的人要么带着残存的信念被学校抹杀,尸体和血迹都扫得干干净净,从此消失在楼梯拐角,要么被血腥吞没了意志,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
逃,会死。
少年说的很对,我能做的只有努力活下去。但不全对。我并不属于这里,我和这里的人不同,就算学校用这个虚假的名字和所谓代号打发我也无法阻止我离开的决心。
我只是等。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必须出去,机会只有一次。
学校的广播日复一日地用冰冷单调的声音报出学生的编号,而那些走入办公室的人却永远也回不来了。这个可怕的黑洞总有一天也会把我吸入,也许哪一天,我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在老师办公室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我要在被叫到之前离开。
机会并没有让我等太久。
我把目标锁定在一个蓝色眼瞳的少年身上。他总是独来独往的,并不经常出现在教学区,但是身手很好,有一次把另外一个比他高大得多的学生——是一位有着病态白色皮肤还留着长指甲的男生——打趴在地上,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逃走的成功率一定会增加不少。更重要的是,他眼中不时流露出来的深深的悲哀和痛苦,正说明他存着反抗学校的念头。我们是同类。

vol.3
“这个地方⋯⋯!”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楼忽然强硬地扯过我,让我靠墙。我下意识地去看他的脸色,铁青。他做手势示意我跟上。我们两人贴着墙根无声地走了一段,楼才开口:“刚才有隐藏摄像机,被拍到就会被发现。”
我没想到出逃是如此艰难,老师的耳目遍布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且不说后山、玫瑰花园和其他地方,单是在偌大的教学区和寝室区监控每一个学生,就算每个老师不吃不喝仅盯着摄像机传输过去的画面也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们办到了,这是何等恐怖的能力。
从来不露面的老师们,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在暗暗观察每一个人吗?
我跟着他绕到音乐教室后面。因为出现了“音乐教室有鬼魂在弹琴”的怪谈,这里意外地冷清,倒是方便了我们的行动。
楼扒开教室后的草丛,一条辨识度不高的小路露出来,和学校周围所有的路一模一样。这条路真的能通向外面吗?
“快一点,马上就会有人追过来。”楼提着长刀催促我,“从这里一直走就可以回去,但是要快。”
事到如今也只好相信,我猫腰钻入草丛。
“你呢?不跟来吗?”我已经没入草丛,楼却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我已经回不去了。”隔着厚厚的草丛,眼前只有绿色的我的耳边传来他的声音。为什么呢?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不离开,对学校有所留恋?绝对不可能!适应了学校的规则而走不开?不,这些血腥的规则没人会喜欢。
我想不通,然而他的声音依旧传来,断断续续,音节模糊,于是我抛开问题开始向前跑。
小路已经被杂草掩盖,我低着头辨认曾经铺着的鹅卵石,脚下的速度不敢放慢,视线中都是摇摇晃晃的草根和石子,以及那双磨平了底的鞋。
楼他⋯⋯是不是故意将我引入这个圈套,而小路尽头早已有人等着我,要将我抹杀?我没法不怀疑,否则他为何如此紧急地催我离开?我把记忆翻回我们的第一次对话。
广播的声质并不好,还常常有电流的声音,再加上“被叫去办公室就再也回不来”的传闻,每次播报学生编号的时候,教室中的气氛总是格外压抑。
“下面⋯⋯嘶嘶⋯⋯同学⋯⋯嘶嘶⋯⋯209办公室⋯⋯26⋯4⋯61⋯7⋯⋯1⋯82⋯6⋯43⋯⋯”死亡之箭擦着我的头皮掠过,狞笑着告诉我,时间不多了,我不能等了。
我踉跄着推翻桌椅,狼狈地跑出教学楼,想找到那个男生。
可是我根本没同他说过话,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迷惘之中只好守在回寝室的必经之路上等候他,默默地祈祷他一定要来。
“带我出去,我知道你有办法!”我看见他了,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却一下子变成空白,语无伦次地解释自己的目的。
“不行。”他毫不留情的拒绝,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好像排练过一样自然。
“我不能待在这里!”我极力证明我们是同类。
“不要做傻事。”依然拒绝。
那天晚上的对话以他收到简讯,然后干干脆脆地离开为结局。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不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帮助我呢?是不是在他眼中,我和那些暴动学生一样,都是无足轻重的呢?
但是啊,那天他充满怜悯与悲哀的眼神,又是什么呢?
身后枪声蓦然响起。
楼!
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了?那枪声是冲着谁来的?是企图逃跑的我?是失职的楼?学校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我的思绪被打乱,心中浮现出一个再明确不过的念头:逃!
心跳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枪声在身后追赶,视线所即依然是摇摇晃晃的草根和石子,汗水浸透了我的衣服,身体却越来越冰冷。
被发现了吗?要被抹杀吗?不,不要!我还有机会,只要在被追到之前逃出去就可以甩开这个噩梦!
“确定吗⋯⋯”谁的声音从记忆深处涌上,“一旦签署协议,就永远也回不去了哦?”
那是什么东西?我何曾有过这样的记忆?
“那是个很危险的地方。”有个虚幻的声音在说话。
“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这个吗?”这是我的声音。
见鬼,随着莫名其妙的声音出现的还有模糊的画面,看不清路的我差点在一块卵石上绊倒。我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也不记得有什么人说过这些话。眼前的景色恍惚起来,摇摇晃晃的草根渐渐染上了深色。
绿色的眼,略长的发。是一张男人的脸。画面剥落了好几处,像劣质的印刷海报。
身后没有再传来声响,学校好像并没有发现我的出逃。是因为楼的帮助吗?无论如何,能离开这个炼狱让我兴奋得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回到光明的世界里去。
“这里⋯⋯开始新的人生。”耳边的声音这么说。是的,只要逃出学校,就是新生。
踉踉跄跄冲过草丛,满眼的石子草根看得我眼花,脚下的小路越来越不清晰,喘息声和心跳声冲击我的耳膜,分不清是因为累还是兴奋,但是我已经感觉到身边草叶的密集程度在下降,很快就能回到我真正属于的那个世界里去。
第一天所受的伤在此刻又变得清晰起来,火辣辣的疼,还有小腿被剐去一块肉的感觉。
逃离吧,把这个该死的地方甩在身后。学校的记忆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回放,一帧一帧。红发的少年、蓝色眼睛的部长、穿白大褂的老师、老旧的宿舍。从此以后,和这里,再无瓜葛。
我要回到曾经正常的生活中去,漫长的半个月只作大梦一场。
回到那没有杀戮没有恐惧的世界。

chapter.断线
——人偶,是没有心,没有感情的⋯⋯那么⋯⋯胸腔里传来的【悲伤】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vol.1
这地方的天一直是灰蒙蒙的,仅能从亮度判断大致的时间。
天气也就那么几种,下雨、不下雨和流血,单调到极点,每一天都好像在重复前一天,时间也没有任何流逝的迹象,我甚至记不清到这个地方已经有多久了,一个月或是一年都一样。
活动范围被限制,不能触摸外面的世界。
这个地方被世界抛弃了,或者,这个地方抛弃了全世界。
现在是傍晚,烟灰色的天的很快就会染成墨色,我要在那之前赶回宿舍。
绕过陈旧的教学楼。墙砖上因为各种原因留下的裂口里冒出的爬山虎蜷缩成深褐色,虬成一团,紧紧地贴在已经看不出一点白色痕迹的墙上,像是攀住皮肤的痂。
教学楼的创伤不是普通的风吹雨打,所以这里连爬山虎都养不活。
但那些和我没什么关系,当然,我的宿舍比教学楼好不了多少,连蕨类植物都不愿意在那里扎根。
我把操场甩在身后,操场铁质的围栏已经不能用斑驳来形容,倒很像被口吐酸液的生物舔舐过一般,只留下融了一半的黑色芯子。
这里的色调是灰色的,只有鲜血能让人眼前一亮,但我不喜欢血。
我把这里称为,牢笼。
走不出的牢笼。与世隔绝的牢笼。牢笼的四面并不是高墙和栅栏,而是人造的草丛和树林,中间杂着不知通往哪里的羊肠小道,但有没有人从那里走出去过还是个未知数。
走过操场,再往前,很快就能抵达宿舍。
操场和宿舍之间有一段甬道,靠近操场的地方还有一片近乎是废墟的钢筋和水泥板混合物,远远地看得到废墟上立着一个瘦削的人影。
她也看见我了,于是向我跑来,似乎她是为了等我才站在这里的。
很快她就站在我的面前。
大半面孔盖在黑发下面,身上罩着一件薄衬衫,她用手攥紧衣物代替不知蹦去哪里的扣子。
她抬起脸来,灰得近乎虚无的日光叫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语气中的急促感不亚于呼吸。
“求求你⋯”发白颤抖的唇间吐出不甚清晰的字眼,大概【恐惧】的感情多于寒冷,“带我走,带我出去,我知道你有办法⋯⋯”尾音甚至不像是从喉口发出的。
她在向我求救?!
我⋯⋯她⋯⋯不,不可以。
没有人能逃出这个地方,因为老师的命令⋯⋯是绝对的。
我飞快地从脑中调出自己的信息——我叫楼,性别男,编号是№100501,没有亲人,身份是学生,职务是执行部部长,是维护这个牢笼的稳定的罪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无法构成她向我求救的理由。
这个牢笼被这里的掌权者称为学校,掌权者自命老师,被统治者即为学生。学生有人类也有非人类,由学生会负责维持不同种类的学生的数量平衡,每位学生都会被用六位数号码编码,学校不大,学生的编号却已编至三十多万,原因很简单,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从档案中抹去了——№000023以前的学生都已经消失,事实上,№100000以前的学生也已经没剩多少了。
在这里,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信奉同一条真理——逃出去,回到原来的世界。
逃离,或者制造混乱都是毫无意义的,最后的结果⋯⋯不提也罢。
我属于学生会,并且作为以“抹杀”为职责的执行部成员,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不让任何活着的学生逃出去。老实说,学生会的名声并不太好。
尽管有多么不愿意,但我还是忠诚的执行了所有的任务。
没有人傻到会向我求救,因为想要逃离学校的人都会在我手里葬送性命。
“我、我会死的!”她抓住了我的外套,“我不能待在这里、不可以的!”
“不要做傻事。”我不知道怎么带她出去,我只知道也只能割断她的脖子。
“凭什么!我要出去!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让我出去!”她有些歇斯底里,带着很明显的哭腔。
我拍开她的手——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能保护她,然而在此时,让她断绝离开的念头才是保护她。
“我知道你可以的、你一定知道怎么出去⋯⋯对不对、对不对⋯⋯”
她不死心地拉扯我。
左手一直握着的手机震动了,谢天谢地,这对不擅长说话的我来说无疑是开脱的最佳机会。
幽幽的蓝光从指缝中冒出,摊开手掌,窄窄的屏幕,深色的小字冷冰冰地显示:您有一条新信息。
解锁,查看。
          抹杀暴动学生。
          发送时间:???
          发送人:???
简讯一向很短,内容也在意料之中。
我挣开她的手,“失陪”一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教学楼方向便传来小型爆破的声音,接着是映亮了一角天空的火光。

vol.2
明亮的红色划破完全阴沉的天空,教学楼的火势不大,但兼具了定位坐标和照亮战场的功能。
热浪笼罩了教学楼前对峙的两方。
那抹艳红的发色依然像他本人那么显眼。映着火光,尽管面容有些模糊,却比本次任务对象——暴动学生更像是主角。
一分钟前在教学楼拐角处听到枪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赶到了。
№098888,编号相当靠前的学生,鹤望。
学校派放的热兵器不多,想来弄到一份炸药已是学生的极限。所以弹药充足的鹤望毫发无伤,甚至占尽优势。
他每一次开枪都要带去几条性命——从造成的伤口来看,用的是对付狼人的银弹,可以穿透脑颅,生生撕裂肌体。
“蝼蚁就要有蝼蚁的样子,乖乖躺下受死就好。”眉毛一挑,说话间又抹去两只所谓的“蝼蚁”,鹤望饶有兴致地观赏学生死前徒劳。
“给爷看看你们为了自由愿意付出到什么地步,一只手?一条腿?”
“蝼蚁们死前不屈的表情⋯⋯真是美丽。”鹤望表情夸张啧啧赞叹道,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绝望中迸发出的光辉,是最美好的东西。”
他⋯⋯从不在乎学生,总是以蝼蚁称呼,而且喜欢用虐杀的方式。
血溅开来,渐渐染红了他身边的水泥地,他笑得开心,鲜活的生命一个个消失。我闭上眼,那个念头又一次涌上来:这个学生会成立之初是用来维持不同种族的学生数量的稳定的,是用来保护大家的,保护人类不被非人类的生物威胁生命⋯⋯什么时候变成了⋯⋯
我手上的长刀是学校配备给我的,已经陪了我好多年。刀,是用来处理不听话的学生的;楼,是老师善后的工具。我的手沾满血腥,背负的血债永远无法洗清。
我靠在教学楼墙角,胃部传来一阵阵痉挛。每一次执行任务前都会有这般感受,也许是对我杀人的报应。去,还是不去?去——我是执行部部长,抹杀暴动学生是我的职责。不去——我可以在这里等这场浩劫度过,让鹤望抹杀所有的学生,逃避一次心灵的谴责。
但不论哪个选择,都不是我想要的。
闭上眼睛,就看不见他们绝望的脸。塞住耳朵,就听不见他们惊恐的叫喊。不听不看⋯⋯就当这些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不行。我办不到。手,握紧了刀柄,颤抖不止。
不,不要再⋯⋯
心中有什么咆哮着要冲出。
鹤望的笑声挤进我的耳膜,肆无忌惮。
明明想要保护大家的我,却把忍耐和无所作为当做逃避的手段。我真是个小人,为了自己的命,把那么多人推进深渊。
“啧,真扫兴。”鹤望看见了转角的我,转身离开,“偶尔出来一趟就撞见不想见到的人,本大爷的心情一下子变糟了”
“他是执行部部长!”暴动的学生里有人认出我来,打乱了节奏。
惊叫声比之前更盛,慌乱的学生瞬间四散,要逃离我这个杀人机器。
我更用力地握住刀柄,只要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稍有动作,我的刀会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刺穿那人的喉咙。全部……抹杀吗?只要不再表现出攻击性或者离开的意愿的话,就还能暂且放过吧。
“还有副部长!”紧接着,鹤望的身份也被揭露出来,跨步离开的鹤望听到这话便刹住脚步。
“执行部,没有副、部、长!”鹤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蝼蚁,看来你们都活的太长了。”
鹤望他⋯⋯【生气】了,被震慑到的学生留出了一瞬间的死寂。
鹤望摸出一红一黑两只弹夹。这是用来对付有较强行动力的狼人或是破坏力较大的异型的,黑色是穿透,红色是爆破,上一次使用它们的时候,鹤望几乎把学校唯一一幢实验楼炸成了废墟——事实上目前位于操场附近的实验楼残废品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废墟。以鹤望的战力,这两只弹夹在平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此刻却要用在学生们身上了。
鹤望是老师的孩子,所以他对待学生的方式同老师一模一样,想杀就杀,毫不留情。仅仅是因为触怒——因为职位在我之下的不服,就要遭到如此残忍的对待。
“咔——”
弹夹推入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这是真正的死亡之音。
他推入的是红色的弹夹。
“蝼蚁,都消失吧。”金色瞳中是满满的嗜血的光芒。像每次碰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他舔了一下嘴角。
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人群中炸开一朵火红的烟花,混合了血雾和火药,味道呛鼻,令人作呕。火光像流星般坠落,溢出来的疯狂席卷了每一寸土地,我被血雨包裹,灰色的制服像每一次任务之后一样,满是血迹。
接着是持续不断的沙沙的声音和不时落在头发、耳边、肩膀上的沙粒大小的粗糙颗粒,不一会儿,头上就盖了薄薄一层,地面也成了粉色。
是⋯⋯骨和肉的混合体。
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甚至落到我的耳朵里。
“哦呀?连渣都不会剩下,明明是那么脆弱的蝼蚁,却喊着自由。最后也不过是些一次性消耗品罢了。”鹤望冷笑,“自由这种东西,只要有足够金钱和权利,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只是【生气】而已⋯⋯为什么⋯⋯何必这么做。
任务解决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让我【难受】,胸腔好像受到了鬼魂的压迫,喘不过气来,又像受到狼人的重击,传递给四肢百骸巨大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能活下去的不是吗?他们在害怕执行部不是吗?只要有恐惧的话就暂且能放下逃离的念头了不是吗?
当然部长的职责不只是处决学生而已,炸毁的教室、地上的血肉混合物和报废的操场还有待处理。
“怎么搞的!”行政楼冲出一名穿白大褂的老师,“这么长时间还没解决学生们吗?!”
“刚——刚——解——决——哟——任务完成,我可以走了吧,老师?我可一点也不想和这家伙再多呆一刻了。”鹤望把手臂垫在脑后,用下巴指了指我,大跨步离开了。
“100501,这次解决这些人的时间比以往长了!”老师对我有了怒容。
“是。”
“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你的下场就和他们一样!”
“⋯⋯是。”
“去打扫干净。”
“⋯⋯是⋯⋯”
老师也离开了。他们有很多研究项目,似乎很忙。
空旷的操场只剩我一人,四周安安静静。脚边的红色、发上的红色,把我也染成了那样的颜色。几分钟前,他们还是鲜活的生命,挣扎着要逃离掌控的生命。
为什么⋯⋯要暴动呢?
我把它们扫到一处,用大号的垃圾桶收集起来,推到尸体的回收站。
安安静静的,好像学校只剩下我一个人。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打在铁质的垃圾桶上,冷冷的光。
天没有下雨,干涸的血迹就这样附在我身上,如同这罪孽刻在我灵魂上。

vol.3
我没想到又会见到她。
结束了上午的课程,走过教学楼梯的拐角就见她坐在地上,身边撕毁的包装向我说明这是一起最常见的“日常活动”,欺凌、孤立和争夺毫无意义的生活物资或是生活费作为娱乐。
“你会死掉的。”我说。
“我不属于这里。既然没有待在这里的理由,那么也就没有在这个所谓的叫学校的地方因为不遵守游戏规定就死掉的理由。”她闷闷地说。
“没有人天生属于这里。”没有人生下来就适应这个地方,但既然无法逃脱,那么就只好留下。学生也好学生会也好,都只能服从,因为只有老师才是规则的制定者。
“我不相信。我能来到这里,就一定能以相同的方式回去。”
我的喉咙发干,嘶哑地扯出一句干巴巴的“不要做傻事。”
“⋯⋯”
“如果你要逃⋯⋯我⋯⋯会亲手了结你。”
她瞪大了眼惊恐地看着我,大概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意识到我的身份。
“⋯⋯所以⋯⋯不要逃。”不要试图离开这里,不要参加暴动,不要违抗老师,不要给老师下毒,不要做这些,好好地活下去,真的⋯⋯请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再死去了,不要再死在我的手里了。
“凭什么!”她对我的话很【不满】,大声反驳,“你又有什么资格规定我的行为?你看不到这个地方是多么黑暗吗?你就想在这个没有希望的地方过一辈子吗?⋯⋯像附生在腐肉里的蛆一样。”
“⋯⋯”我不想。但是请你活下去。
我离开了楼道,身边的隐形摄像机跟着我离开。我的一举一动都被老师监视着,我的行为是老师研究人类的重要数据。
对不起,我不能帮助你。
灰色的天空破开一个口子,毫无预兆的,突然下起雨来。教学楼外面挂下一道水帘,视野之内白茫茫一片。
暴雨冲刷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的血渍都会被清洗干净,好像曾经的那些都不存在。学生们最后的痕迹⋯⋯被雨冲走了。
义肢的连接处开始酸疼,但我还是冲入雨中,让自己被雨水包裹起来。水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下雨了。”鹤望从教学楼的窗口往外探,“啊,外面有个傻逼在淋雨。”
他的声音冲开了我那些贴着封条的记忆。
“怪物!”
“杀人犯!”
“天啊,我们怎么会和这样的危险分子呆在一起。”
“想来还后怕,幸亏我离他远远的,不然早就被杀掉了吧。”
“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啊!”
这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后,被学生们发现后听到的。满身是血的我,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
“快离开他。”
“真恐怖!”
“杀人凶手。”
“老师的狗!”
我⋯⋯无法否认。我是学生会执行部部长,是被称为“执剑人偶”的老师的善后工具。
从来到学校的第一天,开始为老师服务起,就应当做好这样的觉悟。用学生的尸体巩固这个牢笼。
但是好累,累到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做得好。”任务完成后,老师会这么说。
我不想听。每听一次,就意味着⋯⋯
不想继续了。
【悲痛】的感觉蔓延开来,连舌尖都染上了苦涩的味道。
去辞掉执行部部长的职务吧,我想,不要为老师效力了,不要再做“执剑人偶”了。我不要当那个服从老师一切决定的楼。
大雨从发上流下,把我浇透。
现在的我不是什么部长不是什么人偶⋯⋯我是楼。如果我消失,会有人记得我吗?我是楼。有人记得吗?可是楼没有了部长的职务没有了人偶的称号⋯⋯还剩下什么呢⋯⋯
断了线的人偶⋯⋯
我⋯⋯什么也不是啊⋯⋯
但是,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留下些什么。为我的血债赎一点罪孽。
那么⋯⋯她!
那个女孩,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如果能够帮助她离开这里,尚且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浅浅的刻痕吧,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毕竟是楼活着的证明啊。
我反身冲回教学楼。
脑海中的计算从来没有这么快速过。
要带她离开,难度很高,但并不是不可能。粗略的讲,学校的防御力量来自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学生之间的不信任,第二部分是听命老师的学生会。学生会不只有执行部执行任务,就算是只负责文件工作的部门也同样拥有处决的权利,而执行部也早就分裂成两股势力,一半直属于我,另一半直属鹤望。学生会势力很大,如果老师给整个学生会发布任务,血洗学校是完全有可能的。
第三部分⋯⋯是只属于老师的力量。
不管怎么说,还是选择一个离这些力量最远的地方吧。如果能躲过校方追杀,学校周围的每一条路都是活路。
因为那些杀害学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学生愿意接近我,所以第一部分的防御可以不计。鹤望那里,让执行部成员稍加阻碍或许可以阻止他手下的风纪委,而他本人向来不对弱小的学生感兴趣。
那么只有⋯⋯如果我尽力,拖延一段时间应该不成问题,足够她逃回去。
脚步不停,用了最快的速度回到转角。
但是——她已经不见了。

chapter.游乐园
——你知道爱吗?那是一种存在于外面世界的美好温暖的东西,能化解冰冷和压抑。
——这就是你们像虫子一样扑向光明然后愚蠢地燃烧殆尽的理由?爱?那种东西,对爷来说,就像钱一样吧,多到想吐啊,在这世界上。

vol.1
天台是学校最高的地方,从上面俯瞰,可以看到蝼蚁们在学校里做些什么无意义的活动。
其中有两最有趣的。
他们正并排走着,黑色那只在前,灰色那只在后。穿过教学楼的走廊,走过三幢教学楼,绕道音乐楼后面。音乐楼挡住了我的视线,两只蝼蚁暂时消失了。
口袋中的手里震动了起来。唉,难得看到有趣的东西,正想好好玩玩呐,又要被任务给打乱了。
来电显示:老头子。
这个时候,老头子打电话来干嘛?
“喂——?”
“小鹤。”这不是老头子第一次打我的电话了,但是今天他的语气尤为不悦,“有件事要你处理。”
“说吧。”如果不重要的话,让执行部其他人去做就好了。
“100501,叛逃了。”他一字一顿,不知道这句话里是“楼”惹他生气了,还是“叛逃”惹他生气。
“哦。”我瞥了一眼音乐楼,两只小虫子还在大楼后方。啊啊,快告诉爷,你们在做什么,爷很乐意参与你们的课外活动哦。
“你现在有处决他的权限了,尽快抹杀,不要让他逃出去。”他说着挂断了电话。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观察虫子。不一会儿,口袋里又响起了提示音。
啧,真烦。
老头子传了照片来。
楼,和一个坐在地上的女生,好像在交谈着什么。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的照片,很明显是出自学校的隐藏摄像机。
这只是一张再正常不过的照片罢了,但很不巧,本大爷昨天闲来无事去教学楼逛,在某个拐角听到了照片后的对话。
“你会死掉的。”同情心泛滥的楼说。
“我不属于这里。”有个女人说。当然啦,学生这种消耗品早晚是要属于地狱的,如果我高兴,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她消失。天天思考自己属于哪里多累啊,死人就不需要思考这些了呢。
“没有人天生属于这里。”
“我不相信,我能来到这里,就能以相同的方式回去。”很抱歉啊蠢女人,你永远也回不去。
沉默之后,楼重复了几遍“不要做傻事”,被那女人斥责了一通。
那个女人说了什么来着?——啊,好像是蛆虫什么的。
哈哈,这家伙不过是个一次性消耗品罢了,她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啊?救世主?别逗了好吗,她连一只蛆虫的觉悟都没有。实在无聊就去死一死,当然要选一个好打扫一点的死法,比如跳湖,尸体很好打理,比如参加暴动,还能让我享受一把,比如——最近学校里好像多了一个新社团,叫“去死去死社”的,刚好适合她。
楼也对那个顽固的女人绝望了,于是不再管她,走出教学楼。
奇怪的是楼在离教学楼不远的地方站了一阵,接着就往回跑。
很快,教学楼里又响起他的脚步声。
我听见他在那个拐角停顿许久。是在找那个女人?那只蝼蚁在他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还经过了我来着——她穿的是一件灰色的大衣吧。真像一只灰色的甲壳虫,不,是灰色的蛾子,扑扑翅膀会落下一堆脏兮兮的粉状鳞片的那种。
她也绝对是会扑向光明然后因自己愚蠢行为而死掉的人。
我又往音乐楼瞥一眼。两只小虫子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是在和本大爷玩捉迷藏吗?不要急,爷马上来找你们。
明明想要离开,却不愿走远,已经离开,却最终返回。楼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楼是要帮那个女人离开咯?真可惜,这个能让我尊敬的强者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想不开。
要知道,违背规则的下场——
你们藏好了吗?爷已经数到一百了,要开始找了喔。要藏得好一些,不要让我找到。
因为啊,被我找到的后果——
就是死呢。

vol.2
黑色的,楼。灰色的,女人。
楼果然在音乐楼后面,女人却不见了踪影,看来是跑了。楼还没来得及出去,但身后的草丛有明显的踩踏的痕迹,他们是要从那里出去吧。
“老师给我处决你的权利,前任执行部部长。”
“老师⋯⋯果然还是瞒不过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喂喂,我可是要杀了你呢。”
“如果那时候没有老师⋯⋯我早就死了。”他是让我去处决他?那也好,爷可不会和他客气。
剑出鞘。
楼的长刀也在手,只是那把快断掉的破刀已经没有多少杀伤力了。他逃不出去的。
“你没有赢过我。”他说。
“别太小看爷。你记不记得你有两项技能是比不上本大爷的?不记得也不要紧,爷帮你想起来——近身,和速攻。”
虽然每次找他挑战我都没有赢过,但是在这两项上我绝不会落在下风。
“所以啊,前、部、长,现在对你很不利哦。”
他摇头,往草丛的方向退下半步,随时准备逃走的样子。他曾经是学校规则的捍卫者,现在却不是了。他曾经有最高的觉悟,现在却突然想不开。既然你做出了这个决定,那么爷也⋯⋯
“既然如此。”我提剑向前,在楼挥刀的那一刻,左手拔出腰间的枪。
温热的血扑向我的皮肤,有一瞬间让我模糊了视线。楼的胸膛被染红——真是太不美观了,事后修复外形可是很费事的,亏我还特意选择了口径最小的子弹——变成了他以前每一次执行完任务的样子,只是这次,他的制服由他自己的血染红。
⋯⋯永别了。
爷尊敬强者,所以爷也尊敬你。
只是任何生物一旦有了弱点就不再强大,你也一样,否则你为什么没有想到——我从不让人有机可乘,左手又怎么会在紧要关头空着。
你竟然会帮助那只弱小的蝼蚁逃跑。
弱小到随时都会死去的蝼蚁,竟然天真地信奉所谓正义与善良。那种不值一文的东西,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学校外面都已经失去其存在的价值。呵,真可笑,明明连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却叫嚣着要反抗规则。自由?光明?不站到食物链的顶端是没有资格享用的。
强者生弱者死,是你我最清楚的法则。
弱肉强食的规则不会给予弱小者机会,缩在角落等待庇佑是个再愚蠢不过的主意。竞争就是公平,生命本身,就是公平给予每个人的同等的资本。
如果不握紧武器,只会死亡。宽容?爱?那种廉价的感情只建立在利益之上,随时都会消失的。
为什么要相信她所说的外面的光芒?里面和外面不是都一样吗?
你是属于学校的,所以,不要离开了,永远的,留在这里吧,和爷一起。

chapter.炼狱

​vol.4
喜极而泣。
然后在记忆涌上之时大笑,落泪。
这里是,战后的,我的家。因为受不了战后的饥荒和丧失人性的夺食行为才自愿签署协议进入学校。
“洗脑并不是像剪纸那样容易,偶尔的失误也在所难免。”来自学校的负责人说,“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也不能保证对你的洗脑会是成功的。我们不能保证你会失去多少相关记忆,你要知道,失败洗脑可能会导致你出现身份模糊和常识缺失的情况。”
“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带我走,怎样都好。”
“那么在这里签上名字吧。”
“⋯⋯好了。”
“感谢你对我们的信任,莫瞳小姐,那么欢迎你来到学校,请你在这里开始新的人生吧。”
新生⋯⋯新生⋯⋯呵,我到底在做什么啊。这一切⋯⋯我⋯⋯
双腿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我跪倒下来,喉间发出无意义的嘶吼。
我到底要什么呢。
我在寻找什么呢。
逃离一个牢笼,又跌入另一个地狱。
胸口爆裂开来,血花、内脏,还有一只穿过心脏的血色的手。我愣愣地看着突然间从胸口穿出来的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来自胸口的剧痛。
好痛啊。好难受啊。好累啊。我这是要死了吗?
学校追来了,果然,无论逃到哪里都是没有用的。
也好,且让我在这血色的梦境里长眠吧。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唯一能想到的。

chapter.断线

vol.4
你快点走⋯⋯我回不去了⋯⋯
我的罪太过深重,我知道的,永远也洗不干净。
一闭上眼就可以梦到从前的学生从地底下伸出手,抓住我的脚踝往下拖。我对不起太多人,我的罪赎不清。
但是⋯⋯在那之前⋯⋯至少⋯⋯帮你离开这里⋯⋯
我是楼,不是执行部部长,不是“执剑人偶”。
我是楼,请记得我,呼唤我。
我是楼。
——有人能听见吗?

chapter.游乐园

vol.3
校工带着一具尸体和破碎的心脏回来了。是那只蝼蚁。
唉,人类总是不断地重复着愚蠢的行为。不论多少次都不会改变。外面,里面,有什么区别,难道披上一层文明的外衣就能更加美好?别自欺欺人了。
虽然有点恶心,但还是用她的皮来修补一下你胸口的口子吧。
衣服帮你换了新的,以后不用担心会脏了。身上的血迹也帮你洗干净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血。理顺了头发盖上了玻璃。
十分完美。
游乐场的人形馆里多了一个人偶。

END

#是同人
#私设有bug所以不放ta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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